浅析独立游戏

浅析独立游戏

放眼现在的游戏界，独立游戏已经是一个任何产业分析都无法回避的问题了。所有玩家都和他们有过各种各样的接触，或是亲密缱绻，或是擦肩而过。毫无疑问，越来越多的独立游戏开始占据媒体的大量版面。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好在数量惊人，偶尔也不乏精品。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开始和数千万美元预算打造出的AAA级大作分庭抗礼。然而，独立游戏究竟是什么？他们与大工作室的AAA级作品又有什么不同？作为玩家的我们，面对汹涌而至的独立游戏大潮究竟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这不仅关乎到我们自己的游戏生活，也关系到我们所钟爱的游戏世界的兴亡存续，是每一个玩家都应该关心的问题。

一、独立游戏的前世今生

曾几何时，所有的游戏都是独立游戏。一个人，一台电脑，一间陋室。代码和像素在一个个夜晚编织成绮丽的梦幻。我们的世界从此有了更多的维度，生活也由此得到了奇妙的拓展。那是游戏产业的蒙昧时期，有不少作品真的仅仅由一个人完成，远没有现在动辄上千人的开发团队。若是参照现在的标准，电子游戏发端前十年的游戏作品应该都算是独立游戏。那是个程序员们仗剑独行的年代，不少诞生于我们童年记忆发端之前的游戏作品，无论从开发和宣传到销售与推广几乎都由制作者独自完成。而时至今日，还能做到独立投资、独立开发制作、独立销售的公司已经屈指可数了。

当然，这当然不意味着独立游戏已经消失了。独立游戏有过自己的寒冬，那个漫长的冬季开始于上世代主机发售之初，没有了PS2的低成本开发环境，刚刚将索尼PS3打翻在地的微软也看不起这些小喽啰，PC平台又缺少健康的发行渠道，曾经大批的独立游戏工作室在那段不见天日的时光里默默冻馁，实在是游戏界最悲壮的几大事件之一。

不过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总有不期而至的柳暗花明。大地回暖，独立游戏和独立游戏工作室又站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活力，也更加强大。促成独立游戏强势回归的原因有以下这么几个：

首先，独立游戏的复苏得益于主机市场的硝烟再起。

Xbox 360死死的压制了PS3好几年，可索尼最终还是养好了伤口，对其进行了回击。在这种情况下，双方为了增加自己的游戏库都不得不开始对独立游戏进行某种程度的拉拢。尤其是微软，通过Xbox Live Arcade的数码销售渠道扶植了不少独立游戏。PS3方面则由于先天的开发成本偏高而没有微软在这方面做得成功。

其次，Steam的崛起对独立游戏的发展起到了强心针的作用。

没有任何平台的开发成本要比PC更低，而对于甚至可能比玩家还穷的独立游戏开发者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然而，在Steam真正成为一方霸主之前，PC一直没有一个像样的销售平台，且缺少发达的宣传枢纽。即便是作品在PC平台低价发售，也往往是石沉大海血本无归。但随着Steam成功登顶PC游戏大佬，其与独立游戏工作室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关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现在能够看到如此众多PC独立游戏的主要原因。

广结善缘的Steam

第三，私募资金平台的发展为独立工作室开拓了资金来源。

Indiegogo和Kickstarter等私募平台的发展几乎算的上是游戏界的一个黑天鹅事件。据不久前公布的消息，Kickstarter在2013年共为8000个游戏项目募得了2亿零200万美元的资金。其中1亿8600万美元资金所支持的项目最终都募资成功，进入了正式开发。其中又有如《星际公民》那样靠一个项目就获得数千万美元的例子。虽然不是所有的独立游戏工作室都能通过Kickstarter获得资金，但Kickstarter在过去几年内所支持的独立游戏项目比任何企业、任何组织、任何个人所支持的游戏项目都多。由于独立游戏的开发本身就不需要太多的成本，这种雪中送炭往往对于他们往往具有起死回生的意义。

最后，独立游戏自身的发展也让整个产业重新看到了独立游戏的潜力。

在世界春暖花开后，独立工作室们自己也非常争气，先后出现了一大批成功得让人咂

舌的作品。其中的翘楚自然是成功得有些离谱的《我的世界》。其世界范围的影响力和3300万份的销量称霸宇内毫无悬念，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加着，如果你不把有些作弊的、捆绑主机销售的《Wii Sport》算在内的话，这是一款有潜力挑战《超级马里奥兄弟》世界销量排行榜宝座的游戏。

二、AAA大作的原罪，照片级画面的代价

不过，尽管独立游戏正以惊人的速度复苏并发展，但他们也依然是整个游戏产业中最为脆弱的一环。没有资金、没有品牌、没有粉丝团、没有新锐的技术。即便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多数独立游戏工作室也还是要仰人鼻息。开发成本稍微超出就有可能没米下锅。而恰恰是这样的一个群体正在游戏产业的前沿阵地上担任着冲锋手的角色，不断抽取自身的创意之血为游戏产业注入新的活力。他们是业界创造力的源泉，虽承担着最大的风险，却不一定能够获得收益，完全靠燃烧激情、理想与有时是可一不可再的创意在战斗。

当然，这并不是说大工作室就一定不会对创新进行投入。可即便是最锐意创新的大工作室，在创新这条路上也永远不会像独立游戏走的那么远。诚然，大工作室为我们的游戏产品带来了更好的画面，更强的表现力和更庞大的游戏世界，可以说绝大多数的技术革新都是由大工作室和引擎开发商完成的。但难道画面和引擎是评价一部游戏的唯一标准？更大的游戏就一定更加优秀？相信任何一个成熟的玩家都不会认同这样的观点。

为了弄明白大工作室为什么吝于创新，我们必须先搞清楚一个概念，那就是制作者（工作室）与开发商的区别。在游戏产业中，工作室是负责制作游戏的一方，他们拥有较强的技术实力和对游戏开发的热情，从游戏设计到代码的编写都由他们来完成。开发商的出身往往更加复杂，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要么财大气粗，要么拥有自己的推广渠道。他们主要负责对产品进行前期投资，并协助最终的推广和销售，最后从中抽取一定收益。

开发商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游戏产业的发展速度太快、硬件软件技术发展太快，进而导致开发成本的增加速度太高，使得最初靠游戏赚得第一桶金的相当一部分工作室一旦经受一点打击，就无法靠自身所获取的利润继续发展下去了。而同样是因为游戏市场的高速扩张，能容纳的新工作室也越来越多。这些工作室有创意，有技术，就是没有钱，只能寻找有意向的投资人进行协助。

有些开发商做得年头久了，会通过各种方式将原本属于合作关系的游戏工作室招募至自己旗下，成为自己直接控制的机构。而有些工作室也会因为连续的成功而变得财大气粗，摇身一变华丽转身为拥有独立发行AAA级大作能力的公司。

然而，工作室无论大小，一旦背后有了开发商的指手画脚，最先被扼杀的肯定就是创意。

原因很简单，因为创新就意味着风险，越激进的创意风险也就越大。而由于大工作室多数要靠开发商的钱来为制作费用买单，后者可不愿意白白拿出钞票给工作室的创新“豪赌”。所以，我们见到的AAA级大作固然有无数的经典之作、固然动辄有数千万甚至上亿美元的投资，但无论封面上印着的是阴影中持枪肃立的型男还是荒岛上满面风尘的靓女，它们都看起来是那么的相似。更多的美元带来的无非是更好的画面、更大的世界、更虐心的剧情，游戏模式根本意义上的创新却鲜有得见。至少与独立游戏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相比，AAA级大作的创新程度往往相当于一具干尸。

所以，我们在游戏多边形数量直线上升的同时，也收获了越来越多同质化的边缘英雄、同质化的开放世界、同质化的角色培养、同质化的电影大片过场、同质化的大波妹……如果

你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觉得现在的游戏尽管越做越大、尽管画面越来越好，却没有以前好玩了，那么这就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大工作室们虽然可能开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经典，可若想实现经典本身的进化和脱胎换骨，其可能性却基本为0。一旦某个项目成功了，开放商固然愿意开开心心的掏钱开发续作，但工作室若想在设计上越雷池一步都会被立刻叫停。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年一部的《使命召唤》。如果考虑到时代与技术的因素，客观的来说，最新的一部《使命召唤》至少和最老的一部《使命召唤》一样好玩。但《使命召唤10》与《使命召唤7、8、9》真的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创新么？或许有一天，会有工作室制作出突破现有军事FPS界限的超级神作，但完成这项伟业的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是动视旗下的Infinity Ward或者Treyarch，也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该作品不会名为《使命召唤》。

从上述情况我们能够看出，纵使大工作室的开发者有意打破思维惯性，却永远也挣脱不了开发商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投资绞索。而一旦工作室实力看涨，能够独立发行AAA级项目之后，他们也会立刻变得和开发商一样逐利、一样谨慎。尽管有些独立游戏在项目启动后会被某些开发商招至麾下，但绝大多数也就是做做发售方面的协助。在开发过程中，这些看重经济回报且不愿承担风险的开发商几乎都是完全不做实质性投入的。只有当游戏完成后见到了实绩，他们才会插手帮助推广和销售。除了极少数因为特殊原因受到开发商格外青睐的独立游戏项目才会得到真正的资金和技术支持，而这种情况多数都只有在第一方硬件商推销自己主机时才会发生。比如PS4首发时的《光电战机》。

三、衣衫褴褛的先行者，创意的信徒

反观独立工作室，虽然一穷二白，甚至毫无经验，但作为一个整体却有着用之不竭的创造力。他们不必担心作品是否能为大众所接收，因为即便销量只有1万份也足够收回成

本；不必担心投资人的愤怒，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老板，只对自己负责。而且，对于独立工作室来说，游戏作品不仅仅是产品，也是他们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往往具有很强的个人特征。一个三、五个人的团队能够将个人的风格很大程度上融入一部作品。但AAA级大作动辄成百上千的开发人员，除了小岛秀夫那样的奇葩存在之外，很难想象有哪部组品能够将体现出某一位或者某几位开发者的个人风格。纵使画面再美丽、引擎再优秀，也都透着一种流水线式的寒冷。

抛开个人感情的因素谈游戏质量，虽然作品水平确有高下之别，但任何比较独立游戏和AAA级大作整体之间孰优孰劣的争论都是没有意义的，至少是对游戏界和玩家有害的。以刚刚当选了IGN年度最佳冒险游戏的《到家（Gone Home）》为例，这是一部如此独特的作品，没有过场动画、没有喋喋不休的NPS，甚至没有明确的游戏目标。有的仅仅是一间空荡荡的大房子，却能激发出玩家前所未有的探索欲，让玩家在对谜团抽丝剥茧的过程中获得难以想象的满足感。

诚然，《到家》的画面再2013年发售时毫无亮点可言，引擎也是老旧至极。可能有玩家觉得如果这是一个大工作室的项目，引擎来个寒霜3，贴图全是超高分辨率，动态光影效果各种高端抗锯齿全都用上，技术团队再来个神优化，肯定会比现在更加大卖。不过可惜的是，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0。因为上面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加起来可能要花掉八位数的美元，而在投资了八位数的美元之后，没有哪个开发商还胆敢触碰这样激进的点子。同样的例子还有《边检员》，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更优秀的画面会为这部作品带来多么大的变化。当然，咱们别忘了《我的世界》，在你爱上它之前，你能想象有哪家公司会敢于拿出成百上千万开发费用、花上个三五年的时间做一部让玩家随意私搭乱建的游戏么？

回首游戏界过去的五年，真正实现类型和理念上创新的几乎都是独立游戏，甚至是

MOD模组。像R星的《黑色洛城》那样AAA级又敢于开创新路的作品是真正意义上的凤毛麟角。

当然，大工作室也有大工作室的责任。游戏业不仅是个技术密集型的产业，也逐渐变成了一个资金密集型的产业。许多技术上的积累和创造绝非是某个天才一拍脑门就能一蹴而就的，只能靠金钱的砂轮一点点打磨才能终成正果。在这个领域，只有大工作室和专业的引擎开发商能够推动技术的进步，独立工作室实在力有不逮。

不过，在大工作室不断向照片级的画面和沉浸式游戏体验挺进的时候，独立工作室也给我们带来了许多优秀的作品。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给游戏界带来了更多的新玩法、新类型、新思维。于是，我们有了如梦似幻的《地狱边缘》、有了聪明可爱的《FEZ》、有了疯疯癫癫的《史丹利的寓言》、有了开创冒险游戏新天地的《到家》。如果你还不能意识到独立游戏和独立工作室对游戏界的影响，那么请记住，现在红遍全球的《英雄联盟》和《DOTA2》所属的MOBA类型游戏都有着“独立”的血统。

就像我们之前提到过的，游戏绝非仅仅想更好的画面、更优秀的引擎和更广大的世界。游戏需要灵感、需要创意，游戏业也需要灵感、需要创意。而真正在前沿不断创造和验证各种新锐游戏模式、游戏理念和游戏类型的却不是这些靠百万级、千万级的AAA大作横扫玩家钱包的大工作室和开发商，而是一个个在自己的书房里、车库里、宿舍里靠几台电脑追逐梦想的独立工作室。而他们，远比一切向钱看的大工作室更加脆弱，更值得玩家们去保护和同情。因为如果没有了它们，《使命召唤20》也将和《使命召唤10》一样“好玩”。

四、守护游戏世界的生命之源，支持独立游戏

在国外，各种独立游戏的粉丝团体正在悄然兴起。玩家们对于独立游戏的认同也在日

趋成熟，玩家们开始学会了欣赏独立游戏，也愿意支持独立游戏的发展。而在国内，独立游戏的发展还有着比维护游戏产业更加现实的意义，因为这可能就是国产游戏发展的新出路。没错，或许我们没有EA和育碧那样的专业开发团队，或许我们没有科乐美和任天堂的深厚底蕴，但我们从来不缺少有创意的头脑和富有激情的创造者，许多外国成功的独立游戏发展团队甚至仅仅有3个人，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而如果国内的独立游戏团队真能复制出《我的世界》那样的成功，那么国产游戏的发展或许真的能够打开一片新的天地。

然而，国内的玩家们对于独立游戏的看法还令人担忧。虽然独立游戏粉丝群的出现也渐渐开始有了些微的萌动，不过可能是由于文化差异根深蒂固，又或是玩家的思维惯性难以扭转，不少玩家还对独立游戏有着偏见，甚至歧视。非但谈不上关心和扶植，反而冷嘲热讽，视喜欢独立游戏为欣赏层次低；又或是走向另一个极端，认为其他自称喜欢独立游戏的玩家是自抬身价的装腔作势。这种偏狭让人痛心，因为国产游戏为数不多的一条新出路正在被这样的狭隘一点点堵死，也因为它正在对我们的游戏环境造成实实在在的伤害。

在这里，我们要向大家发出呼吁，如果力所能及，请最大限度的支持你喜欢的独立游戏。因为只有独立游戏的健康发展才能有游戏界的健康发展，才能有真正意义上的百家争鸣，新锐的想法和创造才能摆脱铜臭的束缚，得到畅畅快快的表达。就算是你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或者不想购买也没有关系，至少你可以卸下看惯了AAA级大作的有色眼镜，静下心来体验一下独立工作室的作品，贡献一份你的关注。如果你喜欢，还可以贡献一下你的口碑。因为尽管弱不禁风，但独立游戏和独立游戏工作室才是游戏世界开疆拓土的先行者和引路人。

独立游戏的开发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传奇。独立游戏工作室的开发者也都是和你我一样的玩家，天生就比那些如雷贯耳却远在天边的名字要来得更加亲切。虽然在可以预见

的未来，独立游戏和独立游戏工作室应该都不会再次遭遇此前的大灾变，但作为个体的独立游戏工作室依然无比脆弱，需要玩家格外的关心和爱护。为了我们共同的梦幻国度，请大家用自己的行动支持独立游戏的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