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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识古人煎水意

2024-07-17 来源:世旅网

【一】

  诗以言情,以明志。我国文学源远流长,对于「茶」此一文人雅好饮品著述不少,其写作手法大抵可归为两种:

由具体的形象写茶,包含茶田之美、茶农之劳、茶叶之秀、茶器之精等。

由抽象意念写茶,主为作者的自我道德期许,或兼怀昔日同饮茶之故人。

以下,本人将择数首唐宋咏茶名诗作赏析及讨论,试图由中国文学钟情于茶之断简残篇,想象茶与中国文人如何相互辉映,在我们的文化遗产里留下悠悠的芬芳,与悠悠的真情。

  另,限于个人能力,对于文中摘录诗作之句读、考证皆付之阙如,若文字上与其它版本有相违之处,只有「存而不论」了。这固然遗憾,但我们对于认识中国文学中的茶的热忱,相信是能对它产生弥补作用的。

 
【二】


  唐代卢同以茶诗传世,是世界上最早提出「茶道」的爱茶诗人。他一生写作与茶相关的诗、赋、文等数量已不可考,但流传迄今者,以他早年的〈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和晚岁所作〈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最为后世称道。兹录两诗于下: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芽爨金鼎,素瓷雪色飘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桨,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徒自欺,好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崔候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仁风暗结珠�i蕾,先春抽出黄金芽,摘鲜焙芳旋封里,至精至好且不奢。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一碗喉吻润。两碗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惟觉两腋习习轻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便从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

  以上两诗相隔六、七十年,由诗中可见诗人境界之拓展,亦可由后诗感受到诗人将一己饮茶之快意延伸到飞天成仙,体恤苍生的仁心。

  第一首诗先写茶叶生长的外在环境,继之以素瓷茶杯及一抹仙香铺陈场景,茶未饮、已犹醉!诗人言第一饮「涤昏寐」,第二饮「清我神」,第三饮「便得道」,此三者由浅入深,由消极的去除俗念,到积极的锐利精神,再到悟得真道,层次井然,不仅以灵活的比喻写出茶对于世人的醍醐之效,实际上也间接的表达了作为一个文人的终身理想,尤其是诗人诉诸毕卓、陶潜的隐世传奇,更明显呈现其自清自许的心迹。最后两句是对崔氏的赞美语,今人观之便罢。

  第二首诗不仅较前诗更富戏剧效果,甚至以茶入七碗的种种反应写其神效,几乎像是一帖魔咒了。罗斯福路上有一家名为「肌骨清」的茶餐厅,就是把这首诗里的七碗茶效应写在门上,以是,笔者读来倍觉亲切,哈哈大笑。诗一开始是写好茶之士接到同好的通风报信,急忙趁春茶滋味最佳之时入山,经过一片繁花似锦的山林,拜访一户山中不俗的人家,如同领受莫大的荣幸一般,接过一杯精心焙煎的茶,然后「不饮则已,一饮惊人」,一连七碗,乃至两腋清风习习生,飞于天,成乎仙,但不能忘却俗世众生之苦,正是王国维「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的仁心,亦是中西文人千古不已的天问。

  综观两诗,可以看见诗人写茶的手法是素朴的,心意是诚挚的。诗中文字浅白,且层层递进的结构易于记诵,这些都有助它们流传久远,不仅为爱茶者所共咏,亦为非爱茶者所共赏。

 
【三】



  初唐诗人刘禹锡以〈陋室铭〉闻名于世,其中有名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其中虽未点出「茶」,但茶生在山中、入于清水,诗人对其亦曾有颂咏之作,兹录〈西山兰若试茶歌〉如下:

山僧后檐茶数丛,春来映竹抽新茸。宛然为客振衣起,自傍芳丛摘鹰嘴,斯须炒成满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骤两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盅花徘徊,悠扬喷鼻宿酲散。清峭彻骨烦襟开,阳崖阴岭各殊气,未若竹下莓苔地。炎帝虽尝未辨煎,桐君有录那知味?新芽连拳半未舒,自摘至煎俄顷余,木兰坠露香微似,瑶草临波色不如,僧言灵味宜幽寂,采采翘英为嘉客。不辞缄封寄郡�T,砖井铜炉损标格,何况蒙山顾渚春,白泥赤印走风尘。欲知花乳清冷味,须是眠云��石人。

  同为咏茶之诗,刘禹锡之异于卢同,乃在前者赋与茶更丰富的形而上意涵,一则为天地灵气的结晶,二则为有德之士方能识得的极味。试看,一开头的「山僧」即点出诗人寄居山林寺院,与僧人寝息相关的生活环境;这是一种哲学的生活,思考的生活,于是茶也成为哲学与思考的投射物。诗人续写茶半卷而未舒,有如鹰喙,僧人采摘之后,在阳光、水、雨声与白云之中煎制新茶,这整个情境运用到眼耳口鼻等感官意象,直截唤起读者对于美感(或者是一切美好事物)的反应,而在另一方面,又将镜头拉高拉远,写到崖岭、炎帝与桐君,使得「茶」不框限于一时一地之物,反而是时间与空间两重坐标所无法丈量的一种精神。继之,诗人以拟人口吻言「茶叶生长时的心情」,谈及茶之所以有「采采翘英」的青青盛貌,乃是出于一片等待「嘉客」的衷诚。唯有那嘉客才能懂得茶的真正滋味。嘉客者,谁也?这是诗中并未明说,却深蕴微妙的关键。有一种可能是,「茶」即为诗人自况,而他所等待的是能重用他的贤君,或者是一个能与他惺惺相惜的知音,或者是一页能洞察他、欣赏他、赞扬他的历史。

  刘禹锡是一个不得志的文人,终其一生,我们可以说,如果他就是那满怀等待的茶蕊,那么他是带着失望而死去了。他一生穷困,柴米可能都不太足够了,茶作为一种休闲饮料,显然并不能提供他口腹温饱,而是扮演着精神食粮的角色。对于庸庸碌碌的俗子来说,吃饭比喝茶重要得多,但是,对刘禹锡却可能恰恰相反。茶的长处是说不出的,是一种气韵、一种向往和执着,而它的短处却显而易见,正在它们质轻和无用。刘禹锡在面对茶时,恐怕也相近于面对自己潦倒的人生!

  失意却不失志,我以为这是刘诗最动人处。

  英雄也有不得不气短的时候,那么,就沏一�撞璋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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